肆
卖酱油醋的,拉着地排车,扯开嗓门吆呵着
“后记酱菜、泺口醋唻!……”
“五香疙瘩皮唻!……”
一辆带挡板的地排车上,摆着一个个的木桶,盛着各种油盐酱醋和各种调料。用以衡量容量的叫“提子。”提子使用粗细不同高低不一的竹筒制作,这种竹提子设计有半斤的,一两的。如果买一斤酱油,就用半斤的提子来两提即可。卖甜酱或者麻汁等,还是用秤称的。
粮店也都是私人开的,没有粮食计划,日常吃粮随用随买,家里都有一个小瓦缸储粮。后来在经二路纬三路职工电影院西邻还有一家唯一的国营杂粮店,出售绿豆、红豆、豇豆等杂粮。
平时吃馒头、窝头都是家里自己蒸,街上也有馍馍铺。卖馒头的扛着一个狭长柳条筐上面盖着小棉被,沿街叫卖
“馒头唻,热馒头!杠子头的热馒头……”
杠子头馒头和面的时候,在面板上固定着一个专用的木杠反复挤压,蒸出来的馒头又荕道又好吃。由于细粮少,平常家家户户很少吃白面馒头,我们家蒸窝头和菜团子较多。蒸馍馍用的笼屉,都是木制的,笼圈是桐木的,笼底是竹条排成的,使用一个阶段容易损坏。街上有专门修笼屉的手艺人,挑着担走街串巷。匠人挑着担带着一些半成品的桐木圈版和竹料,手中摇着“耷拉子”,发出“哈啦、哈啦”的声音。这种响器是一串方形的铁片穿起来,固定在一个木把上,匠人一边走着一边摇着发出“哈啦、哈啦”金属连续碰击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有人带着损坏的笼屉喊住匠人在路边修理。匠人使用一根竖干上缠上一条细细的皮条,下端陷进一个扁刃的人工钻具,利用横杆拉动借惯性使扁刃转动在笼屉上钻眼。
家里除了用的煤球炉子外,做饭大部分使用铁锅和拉炉子。拉炉子就是用风箱鼓风烧煤末子或者柴火的炉子。做饭贴饼子,锅大汽足蒸的快。
一家有这种炉子,同院的邻居也相互借用。一个院子住着几户人家,家什都相互借用,和睦的象是一家人。尤其是夏天吃饭都会搬出一个小桌在院子里吃,谁家过得怎样一目了然。
因为铁锅和风箱是常用物件,补铁锅的和修风箱的手艺人也应运而生。铁锅都是生铁的,匠人挑着担,带着小煤炉、小风箱、坩埚花铁块成铁水,补漏洞。风箱使用久了,里面的鸡毛磨损漏风,匠人打开风箱添加鸡毛再重新勒紧即可。那个年代生活用煤都是碳末,买一百斤煤末,再买一车黄土掺和摊成煤饼子使用。卖黄土是南山的农民,拉着地排车进城沿街叫卖。
“烧土!烧土!”(南山上的黄土)深秋季节街上会出现买黄土的声音。因为那时候家家户户烧碳末,需要有黄土搀和。乡下人把黄土卸到用户指定的地方,一车黄土才卖1毛钱,真不容易。
伍
晚秋季节,柿子下树,南山的农民拉车、携蓝叫卖,“大合柿!喝蜜的大合柿!……“卖地瓜!南山的地瓜!”的叫卖声此起彼浮。济南的蔬菜渐渐稀少,街上出现大白菜和各种萝卜,从深秋过严冬,市民们主要吃的蔬菜就是大白菜和白萝卜一样觉得好吃。白菜粉皮炖肉真香。
“有买铺床草的么!”沿街吆喝卖铺床草的不断。那时家底都很薄,甚至有的家庭连铺床的褥子也没有,我家里铺床的也是一个硬邦邦死套子。有的直接就是一个草褥子。买上几斤新的铺床草,换下草褥子的陈草,暖暖和和过冬天。这种草以麦秸和一种野生的荒草为多。
临近春节各种吆喝声更多,除了家家户户戗菜刀磨剪子过年,理发挑子也多了起来。为了省下点钱也很少去理发店理发,所以街上的剃头挑子很多。
俗话说,“剃头挑子一头热”剃头匠,一路吆喝着,挑着一副挑担,前面是一个高高的象是盆架似的架子,上面蹲一个铜脸盆,下面是一个有火种的炉子,后面是一个梯形的四条腿长条凳,上窄下宽,有五层抽屉,放着理发工具。理发的时候客人坐在上面,围上围布,也刮脸洗头,外加按摩。使用的刮脸和洗头用水,都是临时去街坊索要。
节日夜晚,热闹的地方就是戏院和电影院门前了有平板车和挎着竹篮卖脆萝卜的小贩,一盏盏电石灯闪着刺眼的亮光,吆喝着“脆萝卜唻!红心的脆萝卜!”在洗的洁净的青皮红巴脆萝卜上面,摆着几个劈开露出红心的萝卜花瓣,有的粉红色、有的大红色。在电石灯的照跃下,萝卜红艳鲜亮,买上一个脆萝卜,小贩左手托着萝卜,右手麻利的用长刀,啪啪啪,瞬间把个萝卜劈成一朵莲花瓣,顾客掰下一瓣,咬一口,稀甜蹦脆。
在人民商场、劝业场、西市场和新市场最容易看到拉洋片的,生意人立在一架大木箱边,一手在拉动着一根根绳子,一边使劲的吟唱着,“看一看那,观一观!解放军渡江打江山……”声音阴阳顿挫,有声有色,勾引着孩子们趴在木箱前的放大镜向里观看。实际上里面全是一张张图片,小贩拉上来放下去,经放大镜观看,画面场面宏大。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过年的器物,坏的盆盆罐罐需要修补,于是,街头巷尾传来,“锔盆锔碗锯大缸”的吆喝声,他伴随着小铜锣在挑担的晃动下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响声,这就是锔盆锔碗的来了。那时候家里的瓷碗、瓷盆打破或者是有了裂痕是不舍得丢掉的,来了金刚钻才能揽这个瓷器活,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些带着锔钉修补的瓷器。
换壶底的小炉匠,敲打着破铁壶底,发出“砰、砰”嘶哑的破金属击打声音,换铁壶底,补锅底,打烟筒,打锡壶,焊漏洞的生意也十分红火。
打铁的汉子都是两个人,来自章丘。他们推着独轮车,停在路边的避静处。铁匠支起火灶,一人拉动着大风箱发出“呼达”声。拉风箱和抡大锤的是徒弟,一双沾满煤黑的双手,两只胳膊凸显出核桃般大小的肌肉疙瘩,黑红的脸膛,流淌着汗水。师傅胸前挂着一张油布做成的围裙,是防备打铁时火星烫伤皮肤而特意穿戴的。师傅左手拿着钳子固定着烧红的铁件,右手拿着小锤,定型击打。家里用的菜刀、斧头、小工具,都是让打铁的打制。有时活多走不了,打铁匠晚上就在原地打地铺,自带炊具,蒸小米干饭,不吃其他饭食。据说小米干饭能撑时候,耐饿。打铁匠抡起钢锤,击打铁绽子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济南早期商人,各种吆喝声和他们敲打着代表各自行当,特色的道具发出的音响,构成了一幅市井和生活的百态图。
这些吆喝声,有的发出婉转悠扬的声音,拖着长腔,有的急促喊出后,没有后音,音色轻重各有特色。一年四季遍布旧时济南府内外街巷中的叫卖声,就像四季歌一样美妙,清脆动听。
这些早期的市井百态,深深地埋在老济南人的心里,永远挥洒不去。
后来随着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倡导和剪掉“资本主义尾巴”,生活日用品都计划供应,各种吆喝声也渐渐消失。
1960年以后父亲工资涨到每月85元,由于平时饭菜没有油水,粮食不够吃,要买议价粮,或者是高价食品,父亲的这点工资还买不了100斤胡萝卜苗,生活一下子艰难起来。小贩的吆喝声再也听不见,街巷里变得清清静静,人们的生活也好像平淡多了。